訪美演說　馬英九：相信歷史將會公正冷靜地評價我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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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總統馬英九訪美，與華府智庫「外交政策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員任雪麗對談。（圖／馬前總統辦公室提供,2016.11.20）大中小前總統馬英九卸任後首次出訪美國，今日在聖母大學第二屆亞洲領袖論壇以「台灣在亞洲與世界的新角色」為題發表演說，馬前總統以互相影響的三場棋局來形容兩岸、台美、台日關係，並表示「這八年來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我相信歷史將會公正冷靜地評價我的努力」。以下是馬前總統演說內容：聖母大學任金斯(Jenkins)校長、卜瑞史(Burish)教務長、劉氏亞洲與亞洲研究中心劉偉民主席、駐芝加哥台北經濟文化辦事處何震寰處長、各位貴賓、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今天能夠以中華民國前總統身分來到聖母大學演講是我的榮幸。聖母大學是一所由天主教成立的傑出高等教育機構，這是我第一次造訪，然而我的幼年生活與台灣的天主教會息息相關，也就是與當時美國對台援助有關。我的父母來自中國湖南，在1948年來到台灣。我的父親在1949年回到大陸，為了逃難，將我在湖南鄉下的祖母與兩位姊姊接到香港，當時懷著身孕的母親則在1950年到香港與他們會合，1950年7月我就在香港出生了，1951年我隨著家人搬到台灣。我的一位香港友人曾打趣地跟我說：「用商業術語來說，你在台灣製造，香港交貨，再出口到台灣。」當時台灣是個戰爭摧殘過的小島，1945年結束日本統治50年，由中華民國光復接收。1950年代，原本是佛教徒的祖母、我的四個姊妹和我在萬華西園路天主堂文懷德神父主持下受洗。文神父來自比利時的聖母聖心會，很有奉獻精神。在我的童年時期，我家常領取來自天主教堂的救濟物資，因此我們對於教堂與文懷德神父都相當感激。三年前，我到梵諦岡參加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就職大典，中華民國與教廷建交70年了，不過直到我出訪前，還沒有任何一位中華民國總統訪問過教廷，我能成為首位訪問教廷的總統，很感興奮。出發之前，對於教宗是否會說英語，我問了許多人，奇怪的是沒有人有答案，2013年3月，當我與內人抵達羅馬機場時，接機的教廷禮賓官員也不知道答案，到了就職典禮結束後，超過30個國家的元首或代表排隊向教宗親自表達賀喜之意，我就近問了梵蒂岡的工作人員同樣的問題，我仍舊沒有答案。輪到我向教宗致意時，我只好在40秒之內講完我特別準備的西班牙文賀詞，主要是向教宗說明天主教會對於台灣的貢獻，並且向他提到我的個人經驗，教宗看著我用不流利的西文表達，他露出燦爛的笑容。最後我向他說這是全部我會講的西班牙文了，另外也請問教宗是否會說英文，他再度笑了，並且用英文回答我：Yes I do. 我太驚訝了，其實我也還想問教宗：「為什麼沒有人知道你會說英文呢？」我想教宗應該會說：「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啊。」在我小時候，來自美國的援助物資是由天主教堂分送給社區居民，1965年起，美國的援助就中斷了，因為台灣已經可以自立。當時台灣採取了一套相當成功的經濟發展計畫：進口替代以及出口導向政策，從那時起，「台灣經驗」成為一個著名的成功故事。
我向各位說明一些有關台灣的情況，台灣的正式名稱為「中華民國」，台灣是一個36,000平方公里(相當於14,000平方英里)大的島嶼，大約比三分之一的印第安那州大一點，我們有2,350萬人民，是印第安那州人口的三倍。從國土大小來看，台灣在世界排名第143，從人口總數方面，我們則是第53。台灣的總GDP是世界第22大，而以PPP(購買力平價)計算的人均GDP也以47,790元排名22，從貿易規模來看，台灣在世界排名第19，同時也是美國第九大貿易夥伴，排名在印度以及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前，2015年我們更是以480億美元的順差在世界排名第9。我目睹了台灣在經濟與民主方面的成長，我希望和各位分享我們在這些領域的成就，以及我對於台灣在亞洲與世界的新角色的看法，並且提出我們可能面對的危機與轉機。首先我必須提到台灣特殊的地理位置。我們被世界最大經濟體(美國)、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大陸)以及第三大經濟體(日本)所包圍，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優勢是：相對於美國人及日本人，我們的中文更為流利；相對於大陸人與日本人，我們英文更好；至於日語方面，我們也比大陸人跟美國人更具優勢。40年前我的英文老師曾在課堂上說過：如果一個人會說三種語言，他是trilingual；如果他會說兩種語言，那他則是bilingual；如果他只會說一種語言，那他肯定是美國人。當然現在情況已經大不相同了，只會說單一語言的人幾乎都不是美國人。然而我們的劣勢是夾在世界強權競爭的中間─美國與新崛起的大陸，強權的競爭也讓台灣的戰略價值提升，難怪會有人形容台灣為「不沉的航空母艦」，也有人稱台灣是「不動的航空母艦」。從國際政治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台灣和其他大陸相鄰的國家一樣，我們依賴大陸的市場與投資機會，從2003年起，大陸成為台灣最大的貿易夥伴，同時也是台灣對外投資最大的目標區，2015年，台灣對大陸與香港的出口總額占全部出口的39%，台灣與大陸的貿易順差約為每年700億美元，遠遠大於台灣對全球平均順差300億美元，這表示台灣如果失去對大陸的市場，我們將出現極大貿易逆差。雖然大陸對於台灣的貿易相當有利，我們仍舊積極尋找更多元的出口市場，避免集中於單一市場。第二，則是過去歷史的傷痕猶在。中國大陸將19世紀中期到1949年中共建政這段期間視為一個世紀的屈辱，包括1840年鴉片戰爭、1860年英法聯軍、1884年中法戰爭、1894年甲午戰爭(第一次中日戰爭)、1900年八國聯軍以及1937-1945年的第二次中日戰爭，這些經歷都在中國人心中留下無法磨滅的傷痕。對於大陸而言，將菁英與社會大眾結合才是讓國家強大的方法，這與強調個人自由的美國夢是相當不同的，中國夢則是有關國家的榮耀。日本仍舊是大陸激烈民族主義的對象，因為日本在第一次中日戰爭中奪走台灣，並且在第二次中日戰爭中造成中國人民死傷慘重，因此在大陸人民眼中，台灣成為反帝國主義下必須要收復的失土，這也是為什麼僅有六平方公里大的釣魚台列嶼在東海造成軒然大波的原因。從結束中日戰爭後，超過70年的時間，日本的集體心態則與中國不同，日本認為中日戰爭只是太平洋戰爭的一部分，日本最後是被美國打敗而非中國，日本也認為造成太平洋戰爭的主因，是強權之間的競合，而非日本軍國主義的侵略，因此對於日本人而言，靖國神社中供奉1946年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判刑的戰犯與其他在戰爭中死亡的軍人士相當平常的一件事，然而對於台灣與大陸而言，日本政客造訪靖國神社是在提醒我們，日本對於侵略中國的不知反省。同樣的道理，日本政府從來沒有對於「慰安婦」提出正式的道歉，1996年1月，聯合國人權委員會已將「慰安婦」定義為「軍事性奴隸」，目前台灣還有三位「慰安婦」在世，過去的20年，我不斷出錢出力協助她們，我曾經幾次邀他們到總統府餐敘及茶敘，也曾親自到家裡拜訪他們，目的就是要展現我對她們的支持，我希望正義不會遲來。多數台灣人的社會心理受到中國血統與過去日本殖民經驗的影響，一般而言，中國大陸同時被視為國家安全威脅與崛起的商業機會，儘管過去日本殖民時代有暴行，日本仍被視為對台灣相對友善的國家。在台灣，因為複雜的大陸、台灣、日本歷史因素，台灣在政治上形成了特殊的認同，而且也成為台灣對強大鄰國的立場。第三則是了解自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國際關係中最基本的就是了解自己、了解敵人也了解朋友。2000年，前總統陳水扁上台時，台灣的GDP大約是中國大陸的27%，2008年我第一次當選總統時，數據降至9%，而2016年台灣的GDP預估則是大陸的5%，從過去的經驗來看，當大陸經濟成長快速時，台灣會以較慢的步調成長；當大陸經濟減緩時，台灣衰退得則更快，這就表示雙邊的經濟差距會隨著時間擴大，這對台灣而言是非常嚴峻的挑戰。從經濟的角度來看，大陸快速成長的市場實力以及特殊的資本主義(重視國營企業，而非中小企業)將會削弱台灣企業的競爭力。從安全的層面來看，大陸不斷增加軍備相對減弱了台灣的軍備，同時也破壞對於東亞區域軍事平衡。大陸對於東亞其他國家的外交政策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美國與大陸之間強權的平衡也是許多國家考量的因素，對於台灣來說也是如此，廣義而言，台灣只有兩個大策略可以選擇，也各有優缺點，就是與大陸維持和解或是繼續對抗，我是個務實的人，我選擇在「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的政治基礎下，與對岸維持和解與和平的交流，這與我的兩位前任及繼任總統大不相同。簡單來說，我的大戰略是大陸維持和平的關係，與日本維持友好的關係，同時與美國維持密切的關係，接著我將說明何謂和平、友好與密切。首先我從中國大陸的部分談起。我在2008年5月20日就職演說中提出「不統、不獨、不武」的立場，這是我對於台海維持現狀的承諾，在中華民國憲法的架構下，「不統」表示在我任內將不會與對岸進行任何有關統一的對話，「不獨」表示我們將不會支持任何台灣獨立運動，「不武」就是不使用武力，這些都是建立在「九二共識」的基礎上，也就是台灣海峽雙方都同意「一個中國」的原則，但雙方可以在口頭上各自表達「一個中國」的涵義。這通常被稱為「一個中國，各自表述」。隨著這個政策的實行，在過去八年我們與大陸簽署23項協議，內容包含貿易，旅遊，農業，衛生，司法，教育，金融，科學和核能等層面。去年陸客來台人數增加至408萬人，是我上任之前的14倍，而陸生來台人數也較我上台前增加了50倍，人數來到42000名，台灣人到大陸旅遊的人數則一直保持在每年500萬人次左右。雙邊的高層官員會面並且直呼對方的官方頭銜，這是過去不曾有過的情況，而去年11月7日我與習近平先生在新加坡會晤更是兩岸隔海分治66年來雙方領導人首見的歷史性會面，我們確認了「九二共識，一中各表」為兩岸和平發展的政治基礎，兩岸應降低敵對狀態，共同合作振興中華，同時兩岸也應擴大及深化彼此交流，這是66年來兩岸關係最好的時候，過去曾是血腥戰場的地方，如今是和平與繁榮的大道。
接著要來談美國的部分。在我上任之前台美關係降到最低點，因此我上任後立即開始重建雙邊高層的互信，美國根據1979年「台灣關係法」，在過去八年出售201億美元的軍事裝備給台灣，這是20年來最高的數字，遠遠超過兩位前任總統。2012年我國正式取得入境美國免簽証的資格，全球共有38國享有這種禮遇，而我國是唯一與美國沒有正式邦交關係的國家。這個政策相當受到台灣人民歡迎，台灣赴美旅遊的人數因此增加了至少40%，相信各位都知道，台灣人不只喜歡美國的生活方式，我們還是非常認真的血拼客，台灣遊客的採購絕對可以降低美國對台灣的貿易逆差。美國對於兩岸關係的和解是相當歡迎的，去年五月美國國務院東亞副助卿董雲裳(Susan Thornton)表示，因為台灣穩定處理台海關係，美國與台灣的關係也是有史以來最好的，而她不是唯一這樣表示的國務院官員。
再來是關於日本方面。台日關係在過去八年也取得了重要的進展，我們達成了若干歷史性的突破，儘管沒有正式的外交關係，我將台日關係稱為「特殊夥伴關係」，因為日本是台灣第三大貿易夥伴，也是外國直接投資與創新技術的主要來源。在我任內台灣與日本總共簽署了28項協議，這是從1972年雙方斷交後所簽總數幾乎50%，其中一個是2013年簽訂的「台日漁業協議」，這使得台灣和琉球的漁民可以在釣魚台附近的70,000平方公里、將近兩倍台灣島大小的海域內作業，這項協議解決了持續40年的台日漁業糾紛，雙方擱置了領土主權的爭議，在協議簽署之前。2012年共發生了17次的糾紛，2013年則降到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了。這項協議廣受各方的歡迎，包含美國、東協國家、澳洲、紐西蘭以及歐盟等，唯一不開心的一方是誰？大家可以猜猜看，就是「魚」，因為協議簽署之後，漁獲量幾乎增加了三倍。另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則是在2011台灣與日本簽訂的「台日航空協定」，雙方在東京以外日本各航點往返台灣各航點的航線不限班次與機型，並且享有延遠任何航點的第五航權，此外，雙方不再限制指定營運定期航線的航空公司家數，這個協定大幅增加雙方旅客數量，由250萬增加到500萬人。2011年日本311大地震發生，同時伴隨海嘯及核災等，台灣民眾總計捐了超過2億元震災，援助金額超過其他93的捐助國總和，我和內人一起出席募款晚會，並親自接聽民眾call-in電話募款，當場有電視直播。日本人對於台灣民眾的愛心相當感動，在地震發生後的兩年間，有數以百計的團體造訪台灣來表達他們的感謝。2014年國立故宮博物院、東京國立博物館和九州國立博物館共同主辦的「台北國立故宮博物院－神品至寶－展覽」，在日本相當轟動。許多人認為台日關係來到了1972年後的最佳時期。過去八年，中華民國在世界及亞洲努力扮演五種角色，第一是和平的締造者。台灣與大陸維持了台灣海峽的和平，在東海與日本達成協議，與菲律賓也簽署了漁業協議解決了南海部分的爭議。第二，我們成為人道援助的提供者。從大陸到西非地區、從加勒比海到敘利亞、從尼泊爾到中美洲以及從日本到菲律賓，這些地方都可以見到台灣提供的人道援助資金與物資，台灣人的愛心遍布世界各地。第三，我們成為文化交流的推動者，故宮博物院在東京及福岡舉辦展覽，讓日本也可以欣賞到我們珍藏的文化寶藏。政府也努力將台灣打造為亞太高等教育的重鎮。事實上，外國及大陸學生從2008年的三萬人到2015年已經增加為十萬人，我國政府也與世界許多國家達成了教育、科學以及文化的協議，派出數百名藝術家、學者和科學家到國外訪問並且進行合作。第四則是新科技與商機的創造者，在2016年世界經濟論壇公布的全球競爭力排名中，在創新的部分，台灣是世界第11名，東亞區域僅次於日本與新加坡排名第三。第五，我們努力成為中華文化的領航者，在台灣，我們有包含37項儀節的祭孔大典以紀念至聖先師孔子的誕辰，許多受到儒家文化影響的國家、地區都對此十分推崇，例如日本、韓國、越南以及大陸等。此外，台灣與大陸學者共同編印了「兩岸合編中華語文大辭典」，辭典裡包含以正體字與簡體字並列方式呈現的兩岸常用字13,004字、複音詞和固定短語88,728條，合計10萬1,732條詞條，總計5000多頁，千萬餘字，以全新包容的方式來解決兩岸對於中文字長期的分歧。各位女士、各位先生，我先前提到有關與大陸維持和平的關係，與日本維持友好的關係，同時與美國保持密切的關係之大策略，為了讓這個策略可以成功執行，我努力使台灣扮演好上述的五種角色，這並不容易，有點像是同時與三個玩家下棋，然而這三場棋局卻又相互影響。當前總統李登輝先生在2000年卸任時，全球共計有54個國家給予台灣免簽證或落地簽證的優待。而陳前總統在2008年卸任時，數字一樣維持在54國，而我六個月前卸任的時候，這個數字已經攀升到164了，總共增加了110國，足足有三倍之多。中華民國在世界僅有22個邦交國，然而卻有164個國家願意給我國人民免簽證的待遇，我想我們應該是做對了一些事情，我相信過去八年的進步只是一個台灣能在亞洲與世界扮演正面新角色的驗證，中華民國已經成為地球村更受尊敬且信賴的成員。各位女士、各位先生，這八年來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我相信歷史將會公正冷靜地評價我的努力。謝謝大家。